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按照大魏的习俗, 一年的除夕日是需拜神祈福的。京中权贵人府邸往往设有祀堂,里面常年供奉几尊神佛雕像,因而每年这个时候, 他们不会如平常百姓般去庙里烧香祈愿,而是直接去祀堂里烧香拜佛。
宁王府的祀堂里自是也供奉着的。
不过今年的祀堂里可不止有保家宅安宁,四季安康的菩萨,还多了一尊怀抱婴儿, 宝相庄严的送子观音。
可正是这尊观音像, 却激的时文修那已然绷到极致的弦, 噌然断裂。
观音像的拜神台前,宁王还攥着她的手欲屈膝同跪蒲团。此刻的他不见了往日的骄慢, 素来恣睢的斜长凤眸恭谨垂敛,少见的庄重虔诚。
可就在他屈膝俯身之际,旁边人却猛地甩开他的手,力道大的骇人,似在不顾一切的甩开让她厌烦的东西。
他错愕抬眸, 她却连退数步, 站在佛龛落下的阴影处。
“紫兰?”
他不解的朝她伸了手, 她却看都未看,直接转身就走。
“紫兰!”眼皮一跳,他人已迅速从蒲团上起身, 几个大步就追了上去, “你是怎么了?有何不满你直说。”
他牢牢扣着她手腕不肯放, 狭眸里染了郁色,却也藏有几分难安。尤其是在被他强行拉住后, 她朝他掀了眼皮, 清素脸容不带情绪, 那般料峭清凉的模样简直让人心里泛凉。
她甩了两下,没甩开后,就朝祀堂里环顾了一周,接着就折身,就往佛前香案的方向走。他随着她走,只是置她腕上的手却牢牢扣着,不肯松弛半分。
佛香缭绕,宛如烟岚雾霭。
随她在寂静空旷的祀堂里快步走着,他郁沉的眸光始终胶着在她侧容上,好似看得清她的模样,又好似隔着薄薄的云烟让他看得不甚清楚。
路过拜神台前的蒲团时,她垂了眼帘淡扫了下,便以脚尖如踢脏物般朝旁侧踢了下。他细长的眸在那蒲团上定过之后,又缓慢的抬眼看过上方正对着的塑金身的观音菩萨,这一刹那间他好似明白了什么。
她却未曾停步,直接来到了香案前。
香案的一侧常年设有笔墨纸砚,以供拜佛的人能抄写佛经。
“你若不愿参拜,我们就回去罢。”
他按住她欲研磨的手,狭眸半落掩住情绪,便要拉她离开。她去掰他的手指,指甲狠狠抠进他肉里,不曾有过半分的顾忌。
他僵在那没动,眸光一直落在她面上,看她那张没有情绪波动的霜白面容。等她脱离桎梏去拿砚台之际,他猛地发作一把夺过,扬了那砚台就要当场摔烂。
她犹似未见,提了笔就要在落纸书写。
“我来给你研磨。”
到底被她这副异常模样搅得心里发慌,他终是压了满身暴躁,放了砚台,倒了水开始研磨。其间他不时的去观察她,可她始终是副平淡的模样,唯独偶尔抬眸时,那双乌瞳里隐没的情绪让人无端心惊。
墨香在佛像前弥漫的时候,她已抓了笔蘸过,运笔如飞的在纸上写下一行字。
‘说吧,需要我做什么。’
从她落笔时,他其实就有几分拔腿欲走的冲动,因为她入祀堂后的异常难免让他猜测了几分。可事实却是,明明怕她笔下所写是他不愿见到的,可他双脚却如扎了根,立在原地不动。他骇沉着脸,咬着牙根盯着那笔尖落处,几乎笔尖划落哪里,他阴戾的目光就落到哪里。
直到她的这句话彻底落了纸上。
他一时间愣住了,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。狐疑间不免下意识的抬眸,待看她手心撑着案角,脊骨挺的笔直,清素又细瘦的模样,他心尖酸软了些,就低软了声唤她。
“兰兰……”
轻揽着她肩想要像从前揽抱住她,却不想她直接挥手挡开,那种抗拒由内至外,不摻半分虚假。
她不在意他那愕然而惊怒的模样,甚至还无声扯唇讽笑了下。随手将鬓边垂落的发捋到而后,她提笔蘸了墨,笔尖落纸——
‘要我做事,不必下这么大本钱,你可尽管直说。’
‘也请别拐弯抹角,省得我愚钝领会错了意思。’
‘想来行我诸多恩惠,是要我行些隐秘之事罢。’
“倒也无妨,你明说,我也不是不可以去做。”
“你说说看,是何事?可是要我去做耳目诸类的?”
“不过也是,除此之外,我也没旁的用处。”
“有什么安排你直说,说开了多好,便也省得你再费力气,不是吗。”
她笔下的字,字字如刀,刮的他肺腑生疼。
他明白了,他全明白了。酸涩呛了他喉管,熏得他双眼都隐隐刺痛。
他看向了她,她手执着滴墨的笔在那无声笑着,颊边带讽,乌瞳尖锐,可落他眸里,那分明是苍白无力,是如被撞的头破血流的困兽,走投无路,入地无门,只能拢紧自身哀哀悲鸣。
“兰兰,我们回去。”
他有些喘不过气来,干涩的咽着喉,便要去拿过她手里的笔。她用力甩开他,沾了浓墨的笔尖迸溅了两人一身一脸的墨汁,可此时此景,他们谁还会在乎。
她垂落了阴郁的眸光,紧抿着唇角飞快的再下笔落纸。
“望你直说,直说,直说!”
三个直说,一字比一字用力,最后一笔几欲划透纸背。
这些字扎进他的眼底,扎的他心尖淋漓起来。
“够了,别写了。”他一把攥住了那笔杆,俊颜微微扭曲,看着她咬牙一字一句道:“你听好了,我用不着你做什么,要做早做了,何必待今日!更何况,即便要你做事,我也断不屑用这种法子来笼络你。你今日不信我不打紧,地久天长你总归会看得明白,我待你是真是假。”
她却想发笑,也真的扯唇笑了。
从前也有人说要善待她,可结果又是如何?
活成笑话一次就够了。更何况,现在的她还剩什么?说不了话,还满身的疤,有时候压不住情绪了,便如现在般神经质的模样。
不用照镜子,她都知自己此刻笑的是何等阴阳怪气,尖酸刻薄。
连她有时候都厌恶如今的自己,更何况是旁人。
反手推开了他,她继续蘸墨落笔,写下。
‘需要我做什么事,直说,我应了。’
‘其他的就不必了,别妄想我会给予任何回应。’
写完后她猛朝前头佛像处掷了笔,直接转身离开。
她的这些话直击他心脏,若在从前他会生怒,可如今他只剩疼惜。他在佛像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,细瘦单薄,踽踽独行,佛像的薄烟好似屏障般,将她与外物隔离开来。
他没有急着上前追去。今日这遭让她失了控,同样也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。她需要冷静,他也需要。
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,他方收回了眸光。
转身往走向佛像的方向,他睫压住眼,俯了身抬袖仔细将那佛像基座上染得墨汁擦净。等起身往外走时,他手指扯了下襟口,不经意抬眼间,狭长的凤眸凶光毕露。
她今日那宛如刺猬般扎人的模样,着实是扎痛了他。
她如何会成这般模样,如何旁人待她好些她便奋起反击,个中缘由,他可是清楚着呢。
“九爷,您这是……”外头候着的曹兴朝见他满身狼狈的出来,不免惊诧不已。再联想前头她也顶着满身墨汁,脸色差劲的出来,不仅惊疑的想,莫不是两人打起来了?
宁王不在意的随手摸把脸上迸溅到的墨,看了眼天色。
“几时了。”
“过酉时了,也是时候该进宫赴宴了。”
宁王闻言就俊眼微阖的笑,“是啊,的确是该赴宴了。来人,给我更衣,手脚麻利些,莫耽误了我入宫的时辰。”
曹兴朝瞧他模样,眼皮磕碰的直跳。
每年除夕夜,皇亲国戚及三品以上的重臣们便会入宫赴宴,这是惯例了。
今年亦是如此,君臣举杯相祝,其乐融融,和谐热闹。
瞧来一切与以往没什么不用。只是谁没料到,在酒过三巡后的下半场,宴会却出变故了。
因着圣上年迈,近来龙体多有微恙,所以就早些的退了。圣上从席宴中一退,王公大臣们难免就多了些自在,相互敬酒说笑,气氛也颇为热烈。
酒酣耳热众人吃酒正尽兴之时,趋近前列的方向却陡然传来喧哗声,伴随着宫娥们受惊的尖叫声。殿中央的歌舞声戛然而止,王公大臣们慌忙起身朝混乱处看去,接着此起彼伏的倒抽气声响在殿中。
两亲王打起来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