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十八章:从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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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已经说过,若你再犯错,决不轻饶。”赵敬光不为所动,“常乐性情顽劣,屡教不改,即日起关入公主所,没有我的命令,不得出入一步。把服侍她的人减半,份例减半,让贵妃送两个教养嬷嬷过去,好好管教管教。至于皇后,教养不当,无才无能,禁足半年,后宫事务全部交由贵妃处理。”

身边的太监赶紧去传旨,常乐没想到居然还连累到了母后,后悔不迭:“父皇,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,不关母后的事,你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。”

赵敬光哼了一声:“没把你教好,就是她最大的错。”

常乐还要求情,赵明旭扶住她的肩头:“皇妹,父皇金口玉言,你就别任性了,等过几天父皇气消了,我再帮你求情。”

常乐的讥讽就要脱口而出,好在她知道自己此刻说什么都是错,紧紧握紧两个拳头,指甲刺破手心,鲜明的疼痛反而让她清醒了不少,她含着泪最后看了林析一眼,转身而去。

林析放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,香芸按住他的手,微不可查地朝他摇了摇头。

赵明旭挥退了两人:“父皇,不如我们谈一谈平州匪患的事吧。”

平洲地处偏远,山势险峻,多有天灾,这几年一直是赈灾的焦点。今早平州的两份奏折送到了御案之上,一份弹劾平洲知府柳远安多年来鱼肉百姓,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,贪污赈灾粮款,弄得平州民不聊生,百姓怨声载道。而另一份则是柳远安言道平州刁民难驯,落草为寇,打劫官府,烧杀抢掠,已成一大患,请求朝廷出兵讨伐。

赵敬光负手而行:“这件事你怎么看?”

“儿臣以为,匪患之事,刻不容缓,儿臣愿领兵前往,廓清环宇,还平州百姓一个太平日子,至于平州知府一事,等平定匪患,儿臣一定彻查到底,绝不姑息!”

赵敬光不置可否,只是道:“我记得,那柳远安是你推荐他任平州知府的。”

赵明旭心中一紧,不动声色道:“的确是儿臣举荐的。”

赵敬光笑了两声:“这件事再商量商量吧,让你母妃知道我让你去平州那种地方,说不定又得生我的气了。”

赵明旭的心往下一沉,他明白赵敬光的意思是不会让他去平州了,脸上还是一派淡然:“一切都听父皇的安排。”

栖凤宫中,皇后身边的邱蕊刚愁眉苦脸地送走传旨的公公,玉贵妃就带着秀珠登门,一声橙红色的长衫缀以宝石玛瑙,随着玉贵妃的步伐摇曳生姿,光彩照人。

邱蕊心里暗骂了声狐狸精,低着头把人迎了进来。

“皇后娘娘,臣妾来看你了。”玉贵妃轻车熟驾地走到内室皇后所在,在桌边坐了下来。

皇后正在描摹一副海棠春睡图,闻声也只是动了动眉毛:“妹妹前来,有何见教?”

秀珠上前一步:“皇上让贵妃娘娘执掌后宫,特意来向你拿一样东西。”

皇后神色自若:“邱蕊,去取来给贵妃。”

执掌后宫,自然需要凤印,秀珠要拿的,就是代表皇后身份的凤印。

邱蕊恨得牙根痒痒,暗骂她们主仆小人得意,但还是在皇后的眼神示意里,不情不愿地去取了装有凤印的锦盒交给秀珠。

秀珠还了她一个嘲讽的冷笑,抱着锦盒站到了玉贵妃的身后:“娘娘,咱们该回去了。”

玉贵妃笑笑:“无妨,你先退下,我和皇后叙叙旧。”

“娘娘,不可……”秀珠急道,谁都知道贵妃是皇后的眼中钉,要是单独把贵妃留在这里,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。

“退下。”玉贵妃加重了语气。

秀珠只好退了出去,出门前还用眼神警告了邱蕊一眼。

邱蕊正在得意,皇后平静的声音响起:“邱蕊,你也出去吧。”

得意的神色僵在连声,邱蕊闷着头退了出去。

玉贵妃给自己斟茶,又把视线投注到皇后手边的图画上:“姐姐好技艺。”

“无事不登三宝殿,你想做什么?”皇后连头都懒得回,只留给玉贵妃一个背影。

玉贵妃叹了口气:“当然是找你说说话,这宫里,能说得上话的人也就只剩下你了。”当年赵敬光还是皇子时,府里也有不少妻妾,不过这些年来死的死,疯的疯,也没剩下几个人了。

“这不都是拜你所赐吗?”皇后终于放下手中的画笔,转过身来,“你现在是来向我炫耀你的本事吗?”

别人或许不知道,皇后却是再清楚不过,那些女人的遭遇,或多或少都有玉贵妃的手笔。一开始她还因为这些事情处置过玉贵妃,皇帝反而因此责怪她,她也就撒开手不管了,任由皇帝对于玉贵妃的做法熟视无睹,甚至多加维护。

“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,已经拿到了凤印,下一步是不是就是皇后的宝座了。”

皇后生硬的语气让玉贵妃幽幽地笑了:“这么多年来,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不甘心,觉得皇上对我如此用心是因为当年我陪他一起被幽禁?”

皇后没有否认。

赵敬光还是皇子的时候,因为生母早死,不得皇帝的喜欢,又加上他有七个兄弟,总是处处被欺负,后来还受到二皇子的陷害,被幽禁于郊外的一处园林。

如今的皇后为了庇护整个皇子府里的人和几个年幼的孩子,并没有随他而去,反而是赵敬光身边的一个丫鬟,闷不作声地陪他同去,在那园林中关了两年多。

这个丫鬟就是如今的玉贵妃,也是因为如此,玉贵妃在后宫屹立多年,不管有再年轻漂亮的女人进宫,在赵敬光心里,那个对他不离不弃的女人,才是他心中唯一的妻子,在玉贵妃生下七皇子太医说玉贵妃不宜再产子之后,赵敬光甚至不允许后宫的任何一个女人再有孩子。

而赵敬光一直觉得自己的皇后虽然是名义上的妻子,却在他大难临头时翻脸无情,不肯陪他吃苦受罪,和她渐渐疏远。

当年皇后独自一人支撑整个王府,其中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,她满心期盼自己的丈夫回来,却只等来了冷眼相对和对另外一个女人的温声软语,顿时怒火中烧,和赵敬光大吵一架,从此以后,再没有提过有关幽禁的半句话。

玉贵妃莞尔:“不,你错了,当年他被幽禁我陪他同去只是让我走进他心里的开始。我能让他把心留在我这里这么多年,靠的可不是曾经不离不弃的这一点情分。这后宫佳丽三千,再多的情分也会被年轻貌美的妙龄少女打消干净。”

玉贵妃还只是一个丫鬟的时候,的确是仰慕那个英俊又透着点脆弱的皇子,那点微末的感情,驱使着一个年轻无知的少女为了所爱之人同甘共苦,皇后不会知道,失去了皇帝在意的皇子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,送生活用品的宫人来得一次比一次慢,送得一次比一次少。

没有菜吃他们就自己种,没有炭火就把门板给拆下来,那个连韭菜和野草都分不清的皇子,为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,学着做饭,学着洗衣服,手指手背上全是伤口,在她挣扎了两天两夜生下旭儿,顶着一脸黑灰的赵敬光端着一碗半生不熟的粥站在她面前的时候,她热泪盈眶,也是第一次对自己说,她要这个人,一辈子都爱着她。
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轻易留住他的心吗?你错就错在不会示弱。一个男人,再怎么平庸也希望自己妻子能向他撒娇,更何况是坐拥天下的帝王。你仗着娘家的权势在他面前刚强不屈,只会让他越来越厌烦,渐渐的,他就不再向你诉说心事,诉说烦恼,两个人也就渐行渐远了。”

“我从不在他的面前说你的不好,也不会和他争执,要求他为我做什么,我只要在他烦恼的时候,温声软语地陪伴他,在他冷了饿了的时候,为他做一碗羹汤,缝一件衣服,他的心自然就留在我这了。我不是来示威的,我是来感谢你,感谢你把他推到我身边。”

皇后深吸了一口气,苦笑了一声,说到底是她的性子害了她吗?

想起年少时,那些针锋相对,毫不退让,除了遗憾竟再没有别的感觉,她对那个人的爱,早已在日复一日的争吵与敌视中消耗殆尽。
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皇后之位吗?”赵敬光给她的一切,都未必比皇后差,甚至有些时候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,可玉贵妃还是咄咄逼人,不肯让步,“因为只有皇后才是皇帝名正言顺的妻子,我要做他唯一的妻子,今后我还会做太后,太皇太后,百年之后墓碑上刻的也只会是我俩的名字。”

“你真是好大的口气。”皇后看着这个不显一点衰色的美人。玉贵妃眉眼之间尽是娇艳和傲气,时光似乎格外优待了她,让她在岁月里染尽幽香,若没有赵敬光,没有朝堂家族,她一定会很欣赏这样的女人。

“因为我有这样的底气。”玉贵妃将喝尽的茶杯放下,“姐姐,我最后叫你一次姐姐,我要向你宣战,这个位置你坐了太多年,我已经不想忍了。如果你不想一败涂地的话,就好好教一教你的女儿吧,她实在是太蠢了,让我根本生不出一点打败你的愉悦来。”

孩子是皇后的逆鳞,说起常乐,皇后立即变了神色:“常乐的事,是你做的。”

玉贵妃没有接话,施施然而去。

皇后颓然地软在座椅上,尽观她这一生,都是失败,家族没有丝毫的壮大反被掣肘,丈夫疏远视她如无物,儿子敦和不善斗争落于下风,女儿没有城府屡被陷害,连她唯一还拥有的权势也被虎视眈眈,她想保护的总没有护好,她要追求的总得不到,倦意和疲惫从骨子里弥漫上来,一向刚强的女人,弯了自己挺直的脊背,捂着脸轻声啜泣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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